父亲与族人如果在万千星辉中找到了新的家园,还会回来……看一看她吗?
“木棍儿特别软,龙君,你抱抱它。”
或许是她语气中的茫然和仿徨太过明显,胡叶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股脑地把木棍儿塞到她怀里。
洮箐被她有些孩子气的举动逗笑,将手放在木棍儿毛色光滑的脊背上。
“小丫头,我可能……不是你期待的那种龙族。”
洮箐轻声说。
她只是个无法化龙的粗劣混血。
不可能像妖族代代相传的故事中一样,遨游天地,匡扶世人。
“不,你一定是!”
哪知胡叶子对她的盲目崇拜一发不可收拾,满心满眼都是敬慕。
*
告别了迫不及待要追随她的胡叶子和黏人的木棍儿,洮箐没有回家,在顾一舟的工作室周围左右搜寻起来。
寻找那只不怀好意的殁猫。
“你刚才是故意戳穿胡叶子身份的。”
氤氲黯淡的路灯下,蒋泽昀说。
“是。”
洮箐很直接地承认,“人妖有别,倘若顾一舟连她的身份都接受不了,那一切皆是妄谈。”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或许我们不应该参与,也许有更温和的解决方式。”
蒋泽昀斟酌着说道。
“可你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洮箐却反问。
她说:“与其两个人稀里糊涂地度日,最后猝不及防地被憎恶和厌弃,不如从一开始就戳破。人族如此善变,胡叶子能只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我承认,人心易变。可是!可是……”
蒋泽昀罕见地尾音上扬,却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没什么。”
等了半晌,洮箐也没等到蒋泽昀的后半句话。
只见他垂下脸庞,不让她窥见眼中的情绪。
“它果然在这儿。”
洮箐余光忽然扫见一抹黑影,再顾不上那半句未完的话,张开手掌腾起一朵金色的火焰。
蒋泽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花园的假山上,出现了那只通体漆黑的猫。
它静静地伫立着,在暗夜中绿得发亮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二人。
在蒋泽昀看来,那不过是只平平无奇的黑猫。
但洮箐眼中所见,却是浓烈的凶煞之气席卷而来,每缕气息都伴随着猫咪的哀嚎。
这凶物身上的怨愤如此强烈,所到之处皆是血腥,她本该即刻将它打杀,可听着声声哀嚎,却无法将金焰掷出。
手中的金光明明灭灭,一如她无法下定的决心。
殁猫从来不是无故作怪的精怪,只要了结身上所有的仇怨,它便会自行消散。
轻易将其抹杀,未免太过残忍。
她对殁猫说:“你太贪心。既想报仇,又想被爱。”
爱恨皆是执念,殁猫诞生于极致的恨,仅存的爱意却害得木棍儿家破人亡。
【这不公平。】
洮箐脑海中传来殁猫的声音:【我不过是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殁猫静静凝视着她手中的金焰,仿佛明白只要那火光落到身上,它顷刻间便会消散。
“可你为了自己的执念害了灵猫父母,这对它们来说公平吗?”洮箐问。
【弱肉强食,本该如此。】
殁猫说,【您若要怪,为何不怪那些将我剥皮拆骨的人族?若不是他们烫瞎我的双眼,碾碎我的五脏,我本该像那灵猫一样,有父母疼爱,有主人陪伴,或是腾跃在林间,即使饥饱不定,也是自由的。】
【您若要怪,为何不怪他们?!】
殁猫愤怒地重复着,它的声音尖锐,像千千万万只猫儿同时嘶哑地哀鸣,震得洮箐心中一痛。
【龙君,您说我贪心。可您不也是如此吗?】
【这世上,没有人能比您更懂我的贪心。】
殁猫荧绿色的瞳光灼灼,仿佛轻易看穿洮箐的心。
“可这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洮箐移开视线,不愿再直视殁猫的双眼。
她想反驳,说自己没有对爱抱有希冀。
可是她辩无可辩。
父母,亲友,伴侣……每一样都未曾得到,所以从来不敢奢求。
奢求二字,本就是无望的渴盼。
【难道您就可以做到不伤害任何人?】
殁猫脸上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仇怨开始的那一刻,便注定充满了血腥和杀戮。】
洮箐沉默。
“若你答应不再伤害灵猫和它的主人,我便放你离开,去做你未完成的事。”
她闭上眼,长叹一声:“作为妖族,你应当明白誓言的力量。”
这次轮到殁猫沉默,转头望向木棍儿所在的方向,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