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蒋泽昀似是解脱,又似是叹息:“果然,水要夺走我的一切。”
湖的中心摇曳着怒然盛放的金雀花,金色的层叠花瓣绽开,诱惑着每一个有私心妄念的人。
“儿子,求求你!”
“再救我一次,不然他们真的会杀了我的!”
“可下了水,或许我会死的。”
“不会的!你就下水摘个花,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保证,再也不赌了,我保证!”
这世上有父母爱子女胜过一切,却也有父母……
只爱自己。
岸边吵闹熙攘,蒋慕麟鬼哭狼嚎。
而蒋泽昀只是一步步走入水中,任由湖水汹涌而来,淹没他的眼鼻。
原来,早在遇到她之前,他就已经荒芜到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他的绝望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日夜彻骨的啃咬。
而她,是落在他不堪重负的生命上的,最后一片冰冷的雪花。
洮箐第一次感受到那从来都安心地围裹着她的湖水如此沉重,又如此刻骨地寒冷。
*
湖中。
潮水涌流,呼啸着下坠至最深处。
在水流中被漩涡裹挟的蒋泽昀沉落进幽冥的底端,几乎变成一抹残丝断魂。
他的生命仿佛就要在这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凝滞,直到永远。
可阴冥中有东西随着他的到来悄然苏醒,带来细微的震颤。
慢慢地,湖水中凝起金光。
那点点金光中,蓦然睁开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猛兽的眼睛。
冷光游移,却含着愤怒的火焰。
待到怒焰近了,才能透过暗光见到眼睛的主人。
水波流转间,那人乌黑的发被金光扬起,在黑中透出极致的白。
那白是几百年没有见过日光的白,肌肤之下蓝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让人光是看着,就感觉极冷又极痛。
仿佛是一具被人遗忘的迟暮枯骨,吸干人的精气得以复生,幻化成妍丽的女鬼。
不止索命,更索人心魂。
金光隽永而来,慢慢将沉入寂灭的蒋泽昀环绕。
恍如神祇亲临,终于轻抚被遗忘的信徒,带来不灭的光与热。
那是他沉寂于湖底的宿命。
挣脱千年封印,向他奔来。
在浓重窒息的幽暗中乍然迸现的光芒,会让迷途的人误以为是绝境中的救赎。
即使一心想要寻求解脱,也会被求生的潜意识鼓动,想要再相信一次。
相信救赎真的到来。
那是人类无法忘却的本能。
只可惜他和洮箐之间,是纠缠不清的债。
因为你,我对世界重燃爱意。
可你需要的不是我,于是我只能……
用自己,去换你的愿望。
蒋泽昀那颗伪装得太好的心,在一次次涌现希望而后又绝望,于是不再试图挣扎。
唯一所愿,就是从愿妖手上换得洮箐的自由。
为赎罪,也为解脱。
早在去拂离宫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太敏锐,早已从洮箐反常的态度中推测出即将要面对什么。
他买好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乐园门票。
将遗嘱交给小赵,处理好身上所有的商务合约,隐晦地和陆知瑜告别。
静静地等待着,赴洮箐最后的约。
这些洮箐不曾知晓的东西在光幕前一一浮现。
她望着蒋泽昀的一举一动,脑袋中一片混乱,只能不停地回忆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有的人暗淡浅薄,但有的人光芒万丈。”
他说:“你的存在,本身就足够让人感到幸福。”
他说:“我早就已经身在劫中,即使万般不复,也没关系。”
洮箐以为她不会记得,可每一句话都深深烙印在心间。
只是那时她不想懂,也不愿细想,这些字句的含义。
时至今日,今时今刻。
才明白那些无声而炽烈的剖白,究竟蕴含了些什么。
“呵。”
洮箐轻笑起来,不知是笑自己顽钝盲目,还是笑蒋泽昀固执痴傻:“傻子。”
在她心绪动荡间,光幕中的场景再度变幻。
不过片刻,就到了终章。
“你见过飞龙乘云,拏风千里吗?”
“放龙归海,我的愿望不过如此。”
“你再考验我一百遍,答案也不会变。”
那些平静而掷地有声的话语从光幕的那端传来。
洮箐在屏障的这头注视着淡然赴死的蒋泽昀,指尖渐渐攒紧。
这个讨厌的家伙,他怎么能……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呢?
她没有同意他用命去为她换自由,他怎么能擅自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