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不可欺天。
在机械钟指向“夜深”之前,葬礼就结束了。
众人各自回家休息。刘恒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但对他来说,整个晚上不是用来睡眠,而是用来收拾行装。
当不知是谁家的公鸡啼了一声响鸣时,刘恒已经把稀少的行李放进简单的行囊。
尤其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那把荆轲刺秦的寒兮剑。
装下它的是一只麂皮肩包,是恒儿第一次入学县学时,薄夫人为他缝制的。
背着肩包,刘恒在夜色朦胧下,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家宅。
已经没了牵挂的他,决定将构想付诸实施:通过息壁上可能存在的孔洞,游到大公国,从秦始皇的博士们那里打探秘辛!
这件事,刘恒并没有跟家里仅存的长辈吕雉讲。
但是出门前,他把一个荷包留在了吕姨和她儿女共住的房间门口。
荷包看上去很轻盈,但里面装了五个最大号的冲压金币,也就是五迈纳,五百德拉克马。
作为这个残缺家庭最后一个有劳动能力的男性,刘恒的不辞而别的确有些不妥。
但一是,他留下了一些钱;二是刘恒清楚,只要到了合适的时候,审食其肯定会搬过来跟吕雉同住的。
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东方已经破晓,一弯残月仍盘旋在天顶。
刘恒爬坡来到狂叟的棚子,从门缝递进一个鼓囊囊的荷包。
里面连整带零是两百一十四德拉克马零三奥卜儿,因为刘恒不仅损坏了狂叟的舢板,现在更是要把它有去无回地划走。
加上留给姨娘和兄姐的五迈纳整,这是薄夫人遗产所剩的全部。
海岛的内沙滩上,恒儿找到那损坏的渔舟,惊讶发现,其原主人正蹲在旁边。
正当小刘比划解释,聋哑的老人平静地将一支鱼胶封住的上漆竹筒放到小伙的手中。
刘恒一下子就认出,里面装的必定是狂叟最新完成的画卷。
其实,狂叟把神秘的长卷放在水密竹筒里,然后尝试把它送给将要远行的村人,是一项中断已久的传统。
而这次赠送,恐怕是唯一成功的一次。
望着瘦小背影渐行渐远,刘恒心想:但愿墙内的博学之士能多少了解这葛沉默的奇人,比如他的真名!
行者将圆筒放入麂皮肩包,将无桅之舟推入波涛。
然后,摇浆行至秦东门,在转向正北方。
辛苦一日之后,他来到那参天的屏障底下,在泥沙压实而成的黑色墙面上,找到沾满木屑的一处——
这里就是前两天舢板与墙面的撞击点,而撞击点正下方,应该有一条通往对面的孔洞!
无需抛锚,来回震荡的海浪并不会把小舟卷走,只会把吃完干粮躺下的刘恒摇入梦乡。
在他的梦里,父亲刘邦和母亲薄夫人在另一个世界团圆了。
同在的还有美艳绝伦的戚夫人,以及看上去只有七八岁、但刘恒应该管他叫哥哥的刘如意。
一家人还说,暂时不让吕雉和她的儿女过来同住,因为她现在毕竟有人照料。
……
暖洋洋的朝阳把刘恒照醒了。
他脱光衣服,蹲在船舷上解手,然后用一根竹片揩拭干净。
在秦三世帝国,人们习惯用废弃的莎草纸擦屁股,认为这样更便利、更亲肤。
在库斯县上学的日子里,“希里奥多鲁斯”跟其他学童一样拿着旧卷子如厕。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便利,因为薄薄的莎草片稍微一用力就破了;而不敢用力的话,就很难擦干净。
于是,当时的刘恒每次大号时,手里握着莎草卷子,怀里则藏着十三岁前一直使用的“厕筹”。
解完,用这根弧形的竹片用力一刮,污物就基本上都被刮下来了。
再用竹片的边角继续清理一下,私.处就清爽如初。
当然,出旱厕前,小刘还要记得把手中的莎草片和用完的厕筹一并丢入坑里,以免其他人觉得他压根没擦就出来了……
无边的高墙根下,摇曳的孤舟舷边,刘恒把用过的厕筹丢入渺茫的大海;然后,将那只宝贵的挎包紧紧绑在自己的裸体;又把把一根长长的安全绳系在舢板桅杆的残根上,用手紧握另一端的绳头。气沉丹田,一头扎进蔚蓝之海。
阳光透进水下,让潜泳者看到,那黑色的息壁直插入深深的海底。
很快,他找到了那道应该存在的圆洞。
观察了一下,洞口狭才通人,但内壁十分光滑,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继续憋气,刘恒钻进了圆洞,手里牵着安全绳,身体像虫子一样蛄蛹着,沿洞壁挪动。
大约前行了十多步,但仍然没有从孔洞出来!
而这时,刘恒手中的拖绳已经不够长了!
后来,当“孤勇者”转危为安的时候,他回想起穿过息壁涵洞时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