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秦云舟伸出手。
宋予情挑眉,将他的手打落,而后紧跟着,在他眼底闪过失意之前,主动将他的手牵起,在他面前晃了晃,恶劣玩味中带着某种情/趣的身份扮演。
“记住了,只许主人牵小狗,不许小狗牵主人。”
训狗的本质,是底线探试,是临界点的触碰,然后一步一步,不断推拉调试。
宋予情的话不算冒犯,但也不算尊重,秦云舟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与她十指交握,向更里面的位置走去。
为了方便孩子们活动,也降低火灾风险,除了树根底部,林子里其他地方都铺着鹅卵石,打理地干净整洁。脚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声响。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除了风声、树叶婆娑声、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只剩呼吸。
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的罅隙落下,夏日的午后带着潮热,却又在过风时,带着些许凉爽。
宋予情喜欢这种在林中穿梭的感觉,那时常让她觉得,父亲尚未离去,而就在这片林子里,以一棵树的气息将她包裹。
“到了。”
走在前面的秦云舟在一棵大腿粗细的白杨树下停住脚步。
二十余年,足够一棵白杨茁壮成长,也足以让照片上的矮小的男孩,蜕变成眼前的挺拔模样。
宋予情抬起头。这棵树长得很好。十几米高的树干直耸入云,不斜不蔓。她抬起左手,抚上白色的树干,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粗粝感,像是感受着一个人的心跳。
两人就这样站在树前,许久都没有说话。树的心跳和人的心跳,借由相牵的手,连接在一起。
风抚过他们的肩,宋予情开口。
“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她问的,不仅仅是他为什么回到悦星。
还有他当初在新港,欲拒还迎,引她入彀。
秦云舟抬起手,同样抚上那棵树,他颀长高挑,手也要高一些。
“没有宋家,我会死。”他道。
“所以,这算报恩?”
“宋小姐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这报恩的方式挺别致。”
宋予情收回手,双手轻拍,摩挲掉掌心沾染的灰尘,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她并不信秦云舟这套说辞。
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或许是真的。但秦云舟,不一定。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宋予情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当年,你母亲在悦星找到你,是借了秦老爷子的关系吧?她生病用药,也是老爷子出的钱吧?老头费尽心思,要你回秦家,继承万千家财,你尚且不当回事,我如何能相信,你会为了宋家这举手之劳报恩?更何况,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宋予情抬手揉按后颈,掀眸懒懒望着他,目光似是缱绻,实为审视。秦云舟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宋予情动作一顿,想起那天傍晚,他说,他来低头。
“什么事?”他问。
未知的情绪一闪而过,她从口袋拿出那张合照放在石桌上,纤细修长的食指,在小秦云舟的身上轻点几下,悠悠开口。
“我想起来,我确实见过你。
“那一次,也是在这个位置,你不想跟乔香君走,于是求我父亲,让他收养你。
“可他拒绝了你。”
杨院长的记忆,并不完整,但却最终勾起了宋予情儿时那极为短暂的记忆。
为了留在悦星,秦云舟求过的人,不止是她,还有宋怀瑾。
但正如当初婴儿时期婉拒杨院长一样,宋怀瑾也婉拒了秦云舟。
「抱歉,孩子,我很喜欢你,但我无法分出更多的爱给除我女儿之外的其他人。这对你不公平,对她也一样。」
那一年,她九岁,父亲忙于工作,本来就没什么时间陪她。若还要再分与旁人,她是断然不会同意的。说她自私也好,骄纵也罢。总之,藏在树后误听秘密的她,对父亲的回答很是满意。
但从秦云舟的角度,就不一定了。
“所以,你恨他吗?”宋予情问。
“不恨。”
秦云舟缓缓摇头,树上飘落一片叶子,落在他头上,又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被林中的风一吹,滚了几滚,不再翕动。
“他只是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事。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做人家父母,是要这样的。原来爱一个人,是绝不容许爱意被分享的。
“所以,我并不恨他,甚至敬重他。还有,羡慕能被这样专注的爱着的人。”
秦云舟向她看来,带着笑,神色平和,又温柔,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这让宋予情生出些许错觉,似乎先前那个充满侵略性的,浑身都是心计的人并不存在。而他只是一个平凡普通,又温和良善的邻家少年。
直到秦云舟接下来的话出口。
“也正因此,宋小姐,你并不喜欢秦西楼。”他的眼眸染着得逞的笑,似是要看透她的伪装,要看到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