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羡声伴随简臻从售货员到楼层经理,在那天达到顶峰。她带回了一个男人。那人是广州来的代理商,负责目前最时髦的珠宝品牌,夹着黑漆皮包,踩着带跟尖头鞋,和简臻二重奏似地从巷口走到巷尾,正是人最少的午休时分,亲见的人少,听声的人多,行李箱骨碌碌地划过,留下一个短暂的传说。没到半年,简臻就回来了。
拖着走时的行李箱,从几里外的公交车站下车,买菜回家的爷叔们快速走过又偷偷回头看。
她穿着宽松的长裙,比几个月前圆润了些,没穿那双平日踩着的黑色高跟鞋,不小心对上眼也不笑,慢悠悠地在阳光里走。
不出一星期,就连河道另一侧的街坊也听到传闻,男人是广东某个女老板包的小卒子。那头发现了,一个电话打过来,这表面光鲜的大代理就屁滚尿流地回去了。时光仿佛倒流,只是这次和妈妈被留在这里的,是简参。大大大
简参平时是不敢阳奉阴违的,他没怎么见过未语先笑的妈妈,从他记事起,简臻就总是风风火火,每天放学坐在车后座上,简参总会担心哪件事、哪句话让妈妈不满意,引来大发雷霆。
外婆总说妈妈年轻时不是这样的,她一个人养三个人,没办法。生活的辛酸把对外的那面磨得光滑,却把对内的这面腐蚀得凹凸不平。
简参偶尔会问什么是年轻,或者妈妈现在不年轻吗,长大一点他渐渐明白,因为自己的存在,妈妈的年轻很短,在她尚未意识到自己年轻时就结束了。
简臻虽然帮他报名了舞蹈班,但一直强调以学习为重,爱好不能耽误功课,为了心心念念的舞蹈比赛,简参决意铤而走险。
简臻和外婆先后察觉到了他的反常,先是自告奋勇把茶几上的杂物都收拾进抽屉,又自发地每日学习到十点半,连客厅的落地镜都被擦得锽亮。
外婆散步时杀了个回马枪,一进门就发现简参把茶几移到角落,正在客厅中央对镜跳舞,节奏强劲的音乐让老太太一个趣趄,简参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计划被发现了。上初中起,简臻不再接送简参,晚上大多时候都有工作要忙,外婆也会在晚饭后遛弯,简参本打算在这个时间练习编舞。他央求外婆帮他保守秘密,外婆从前到后拨了遍简参的卷毛,按着他的后脑勺:“那外婆可要拿点好处。”“我帮外婆洗碗,晾萝卜干!”
“这些不用你”,外婆倚在沙发上,“我还没见过你正经跳舞呢,都是在家随便扭扭,"外婆点了点面前的空地,拿起梨削皮,摆出观众的架势。
简参愣了两秒立刻欢欢喜喜地搂上去,“外婆这是答应啦!"看外婆仍不做声,简参急道,“我巴不得你每天来看呢,那咱们就说好啦!”
之后一个多月,每日不多不少两个小时,外婆也看了千遍不止,甚至偶尔能评出动作好坏。
在秋寒来袭的季节,简参告假一整天,和楼下等他的任衍盛一起去比赛了。
大大大
“第三组同学准备上台!第四组到我这里候场!”同芭蕾、民族和国标等训练系统较为完善的舞种相比,街舞才刚刚进入青少年培训的视野,更不必提举办比赛,“江东省街舞大赛"名字听着响亮,现场不过是个占地不到两个网球场的旧礼堂。
后台的负责老师声嘶力竭,妆发间早已人满为患,从各市赶来的参赛者沿走廊一直排到大厅入口,来不及化妆的同学被老师捧着脸描画,不敢随便移动,站桩似地在狭窄的过道里当路障。
不断有人举着姓名牌从人群间穿行而来,到处是涂得白白的脸和鲜红的唇,怕太慢来不及,又怕太急蹭一身妆,走廊像一只束了口的大麻袋,这边挤压还没落到实处,那边已经有人高声叫嚷。
任衍盛和简参搂紧外套站在大厅门口,他们从崇川一大早坐大巴到省会,团体是青少年组第十一个,齐舞比赛后还有个人赛,小蜜蜂[一种有些年头的无线耳麦]的声音传不出大厅,里面又挤不进去,他们只能哆哆嗦嗦地在风口复习动作。老师喊节拍被风呛得直咳嗽,所有人跟着音乐小范围内换队形,束手束脚地示意具体动作,任衍盛被简参袖口里缩起来的小爪子逗笑,引得简参锤他,被老师瞪了才消停。齐舞比赛上午就宣告落幕,个人赛打乱团队排序,任衍盛在最前面,简参恐怕要太阳下山才能排到。没吃午饭任衍盛就去候场,简参紧张得食之无味,挑了两口就悄悄挤进去,躲在舞台侧面的两扇幕布之间。灯光倏地熄灭,简参默念任衍盛的名字,他从未觉得待机的十秒那么漫长,任衍盛裤腿上的金属扣行走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在模糊的视野里,他感觉到任衍盛就在自己侧前方,简参不自觉跟随他呼吸的节奏,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身体微微打颤,又在同频的呼吸声中复苏。
简参不是第一次从背后看任衍盛跳舞。
从他们认识以来,这个舞动的背影他看了太多遍,甚至熟悉他每一个因为动作力度太大而轻微作响的骨节,但当光切割出任衍盛的轮廓,在他身后弥散开无数道光束,它们跟随任衍盛的动作聚拢又绽放,就像神明携火种而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