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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 冰山高处万里银(7)

郁清梧于昏昏幽幽的灯光之中闭上了眼睛。

他曾经听阿兄说过, 人一旦将自己的爱意蔓延,必定先由眼睛溢出。

他觉得自己的眼里肯定盛满了山君两个字。此刻,要么抬头将爱意埋藏在眼眶里,要么低头落下去, 无声的撒在地上, 与月光相熔。

反正不能被她瞧见。

不然, 自己便连外间的榻也保不住了。

但她这般的好,他实在爱得受不了, 一颗心滚滚烫烫,像极了钱妈妈每日在热锅里煎炸的豆腐, 恨不得被油炸开了皮, 剖出里头最嫩的一块给她吃了。

她吃了自己这颗心, 要了他这条命,他才敢理直气壮睁开眼睛,让她看一看眼里满满当当的山君两字。

可他不敢。他还要榻。

他只能克制自己。

他听见自己说, “凭君试读山君传,鹤岂能言为嫉邪①。”

兰山君一愣,而后笑起来,站起来道:“多谢你的赞誉。”

想来在这一刻, 自己在他心中应彻底成了志同道合之人。

这般的感觉还不错。

从前她的爱意太小, 只懂得爱老和尚和子女。这辈子重活,老和尚和子女却都不在, 她茫茫然然靠着恨意行在天地之间, 总觉得自己无依无靠。

顶不着天,也着不了地。如今肯爱世人, 爱意大了, 竟然好似驱散了些无边无际的黑夜, 心安了不少。

她提着的钟馗除妖灯,晃晃荡荡着灯光又回到了床上,安安心心的睡了过去。郁清梧当然也不敢还坐在地上,于是回到榻上辗转反侧——轻轻的翻身。

他一夜未睡,天亮的时候微微眯了眯,半睡半醒之间,眼前有了亮光,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轻轻的打挺。

但没有人。

没有人叫他。

他便轻轻走到山君的床前去为她换灯。

等出了门,钱妈妈问他吃什么,他闷闷的道:“给山君煎豆腐吃吧。”

钱妈妈:“是山君说要吃?”

郁清梧声音更闷了:“是我想要山君吃。”

钱妈妈:“那我不做!”

郁清梧:“为什么不做?”

钱妈妈撇他一眼,“万一山君不喜欢呢?”

你想人家吃,人家就吃啊?

真是,这才成婚多久,就开始抖擞起来了哦。

郁清梧:“……”

他叹息一声,弱声道:“那我自己吃吧。”

他吃完急匆匆的去了太仆寺。龚琩见了他大步走过来,恨恨的道:“郁少卿,王德义的案子怎么样了?”

郁清梧:“我也不知,刑部和大理寺还在查。”

龚琩:“我问我阿爹阿娘,他们只叫我别管,可我怎么不管?我眼睛又不瞎,我总不能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吧?”

郁清梧温和道:“且等等。咱们先处理马瘟的事情。”

龚琩:“朝廷给了多少银子?”

郁清梧:“目前已有三十万两。”

龚琩嗤笑,“这点银子,如何弥补?”

郁清梧:“所以还得去要银子。”

事情太过于纷杂,他不敢走错,必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他总觉得,老大人虽然身死,却应还有后招。不然,老大人那般的人,怎么会留下这般大的摊子给自己?

但他刚入朝堂,事事涉及不深,一时之间,还揣测不出。他也不敢太信皇太孙。而此时,他只能去拉拢太孙,让太孙偏向自己,才有一点机会。

郁清梧有时候觉得这就是个死局。陛下虽然不仁,四处虽然小有战乱,百姓虽然苦不堪言,但天老爷保佑,陛下登基之后,一直不曾有天灾,外族也没有进攻,最大的叛乱之地是蜀州,如今也平叛二十年了。

人人温水煮青蛙,在里头泡着,好不舒坦。

可天老爷真的会一直开恩吗?

他叹息一声,拍拍龚琩的肩膀,“我待会去东宫见太孙说马瘟的事情,太仆寺就交给你了。”

龚琩吓得手都是抖的,“我说郁少卿,你不会也去东宫撞柱子吧?”

他真是被吓怕了。

他这辈子连杀鸡都没有见过,可不愿意再接二连三的见死人了。

他一本正经的道:“我虽然是纨绔,却是个精致的纨绔,很是在意名声,你可不要让我背上克上官的名声。我明年还要成婚呢。”

郁清梧笑起来,“放心,我命长得很。”

他走出太仆寺,站在屋檐下抬头看天。

烈日当空,却照得人眼睛睁不开。

他喃喃道:“有时候,我又会希望它旱上一年,将浑水都蒸干净了,好让人看看,地上的枯涸到底有多深。”

……

东宫,阿狸问阿娘,“阿爹又吃不下饭了吗?”

太孙妃嗯了一声,认认真真跟着阿蛮学刀。

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