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不,或许说,这里的平民总是看起来更年老些。
黄老爹和庞德公看起来就是他们正常年龄的样子,甚至还要更显年轻一些。
果然,来人其实不过三十岁。
廿成一家4口人,耕种十六亩地,除了种桑麻菜蔬还余十三亩,一半旱稻一半粟。黄家庄并没有太次等的田,但今年雨水不好,他们这里距离河渠又太远。
更不幸的是,他的妻子秋收时为抢农时割破了手臂,误了收获不说,缫丝织帛也被耽误了,还花了一大笔钱治伤。
于是今年格外艰难,只能请家主救济粮食布帛以求平安过冬。
黄月英看到了他们穿的衣服,大多是麻衣,非常粗糙让人不适。麻这种东西,她在后世从没见过,而这时的平民穿的大多都是这个。士族豪门可以穿丝绸,但又容易划破,保暖功能也不好。
棉,好像还没有传到襄阳,在这里她甚至从没听说过。羊身上的毛,鸡鸭身上的毛好像也没得到利用······
黄月英点点头,这些救济黄安早做过登记,她亲自来,其实是为了看看实际情况,也为了安一安佃户的心。
“你也不要急,你家里的情况,黄安都记下了,到时去家宅外院签名字领粮食,哦对了,你会写字吗?”
廿成赶紧答道:“会的!女郎,小子习得几个字!”
那就好,黄月英打算换一家问问,这么多农户,生活不能为继的原因虽然大多是和田产歉收有关,但其实也各有各的问题。
比如这一家,是因为受伤,或者说生病。
谁知黄月英脚还没抬起,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女子牵着一个小孩子也出来了,就等在旁边,见他们说完了话,才给她和庞山民、庞统等人行礼:“女郎!郎君!”
黄月英吓了一跳:“哎呀!你们是?”
庞山民等人要淡定的多,他们是看见这妇人小孩凑过来的。只不过,他们更对那小孩手里拿着的东西感到好奇,碍于主人黄月英不好直接过问。
那小孩子看起来和庞统差不多大,非常腼腆,倒是妇人主动开口:“女郎,妇人姓张,这是小儿,此前在女郎处上课,有不懂的功课,想求教女郎······”
哎呀,她给忘了。
家里的佃户里,最聪明的一批已经开始上数学课了。但她自己拖延症,家事又多,好几天没开课了。
黄月英挠了挠头,讪讪的:“最近事多···我来看看哈·······”随即看向了那孩子手里拿着的草纸。
哦,鸡兔同笼问题······这小子有点天赋阿,她那天就是顺嘴提了一句,黄月英看了眼这个显得很局促的小孩子。
庞统和庞山民一前一后也赶紧凑上来——哇塞!
冬日天黑得早,时辰不好耽搁,庞德公当天就带着儿子,子侄回返。
回程的路上,二人不仅对黄月英大方送的纸赞叹不已,还对下午他们谈论的所谓“鸡兔同笼”的学问叹为观止,一路都在和父亲/从父惊叹描绘。
庞德公闭目养神,嘴角含笑,听着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句。
庞统却突然看着从父,认真地说:“这样的学问,乃是实用的学问,文法吏所学也不过如此了,黄世妹也肯教与佃农奴仆······”
庞德公陡然睁开了眼睛,他看向庞统,叹息。
确实,这才是最让人惊异的。
虽做官考试,唯一考的便是经学,但士族难道便只学五经,只纠结于怎样解读孔孟言论了吗?
所谓“文法吏”,哪个不是通晓算学经史,熟悉民生律法,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至少要对天候地质有所了解。若连这些都不能熟悉掌握,那让你掌计掾登记户籍怎么办,入田曹丈量土地如何做?
大汉现在虽吏治腐败,但除却那些吹嘘名声仰仗家世的些许名士,哪个从下一路擢升上来的文法吏不是一身才能。
虽然因为出身,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做主官。
但如今这混乱的天下,不是正给了这群才胆一身的寒门机会?
那若不仅是寒门庶民,便是佃户奴仆也加入其中,又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