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阶梯上走下来,再走向须沐寒;他一步一步走着,每一步都踩得很踏实,但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他的身体……是有些透明的。
他……没有实体。
若有人站在他正前方,那么就会发现自己的视线能透过他的身体隐隐约约地看到他身后的东西。
他缓步走到须沐寒侧前方,约摸着离须沐寒还有二十步远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他看着须沐寒,从头打量到脚,他看得很认真,但目光里并没有评估或者审视,只像是在很认真地去认识一个陌生人。
倘若须沐寒这会儿睁着眼,她也很难因为这样的视线而感觉自己被人唐突冒犯。
须沐寒一直闭着眼没动静,这人也一直站在那个位置没动地方,只是垂下眼不再盯着须沐寒看了。
又过了许久,须沐寒才张开眼。
九凰留给她的最后映像很是奇异——不,从一开始,九凰的形象就是非常难以描述的,强势与温柔,威严与包容,锋芒毕露与和善可亲,只不过,这些都及不上她最后那阖目絮语时,仿佛化为万物的返璞归真。
她一闭眼,便沉浸到九凰指引给她的奇异境界里了;再睁眼只觉得腹内饥饿难忍,竟是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了。
然而她却不能立刻找发糕吃了。
她一睁眼便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用凡人的眼光来看,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或者说……用凡人眼光来看,这是个鬼?
她第一时间就发现这男子的身影有些……透明。
那人眨了几下眼,两人一时都有些愣住,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最终,几个呼吸后,那人略有些迟疑地率先开口道:“……幸会,在下伯赏苍歌,算是这塔先前主人的……弟子或者追随者吧。”他笑了一下,“现在藏身于神秀塔的第十层。你大概可以把我当作……这塔的器灵?我不是器灵,但你对这塔有什么知道却不懂的,尽可以问我。”
男人说话语气有些疏离,但也趋于和善。
什么?须沐寒却更摸不到头脑了,刚刚第一眼看到这男子时,她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应当是她那位师父的儿子,但这人说——不对……
她刚刚没好意思盯着陌生人打量,这下一细看,就面前这张脸……
都说生女肖父生儿肖母,眼前这人,乍看让人完全联想不到那位致元道君,但细细一看,这人脸型眉眼,无一处不像致元道君。只是不知是气质神情使然,还是两人五官细微处略有不同,致元道君的面孔,美艳至极,明媚张扬,让人不敢逼视;而青年却截然相反,乍看只是五官端正,但给人的感觉却如同春风化雨,纯净而和善温润。
况且这人也是残魂之态,所以这分明就是九凰之子。只是……
她忽然想到,九凰提及此人时,说的是“吾有、一子”,中间有个很奇怪的停顿,而眼前这人自报家门时,提到自己与原本塔主的关系时,也微妙地顿了一下。
……估计是别人的家务事,她还是莫管了。以及神秀塔是九层……他说他住第十层——这倒不难理解,应该是九凰传给她的神秀塔是九层,第十层则是给了肉身陨灭的亲子。
须沐寒斟酌了一下,作揖道:“在下须沐寒,见过伯赏师兄。”她犹豫了一下自称的问题,最后还是学着男子用了“在下”。
男子迟疑了一下,没有避开,但也回了一礼,口里却道:“我不算她正经入门的弟子,你不必叫我师兄,称呼我为伯赏或者苍歌皆可。”
这个家务事,可能有点严重的样子。须沐寒犹豫了一下,改口道:“伯赏前辈……”男子打断了她:“不必叫我前辈,我这许多年为减少元神损耗一直沉睡,并没有比你年长多少,更何况你我应属同辈。你称呼我为苍歌或者伯赏即可。”
“……苍歌,”伯赏的名字,读音取得多少有些巧,这么叫她便当自己是在叫兄长辈的人物了,出口也不觉得很艰难,“我从师父那里得知,这塔择主要某种血脉,可我家几代皆是普通的凡人,”她外公家败落前是四代读书人,这个她是知道的,而她须家的宗族就在苍州北部一带,也都是凡人,“我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须,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把手按到碑上,碑能检测出上古九族的血脉。”伯赏指点道:“因为要……”他停了一下,“神秀塔择新主的时候,只认上古九族里丁、黎、莫三家的血脉。你看一下你传的是哪一家——这和你现在姓什么没关系,只看你祖上嫁娶时和什么人结过亲。”考虑到须沐寒说的那句“几代普通凡人”,伯赏多解释了一句。
“天机碑,触碰或滴血于其上,可检测出修士的灵根、修为、特殊血脉与资质神通,捉取修士灵息授于此碑则仅可检测修士灵根及修为。”她这回看天机碑,便直接知道了天机碑的用途,只不过“灵息”和“资质神通”是什么她却是不知道的,想来这就是伯赏说的“知道却不懂”了。
她将手按到天机碑上,几息之后,黑色的天机碑上出现了散发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