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动,垂眼一看,才发现跪在下首奉茶的,已经不是钟岳,而是另一绿袍少年。
他接着饮了第二口,方搁下茶盏。
卫瑾瑜又将笔墨恭敬奉上,因待会儿听各部官员奏报事务,阁老们一般需要现场批复。
韩莳芳自然也瞧见了卫瑾瑜,笑着打趣道:“青樾,你如今选的这个司书不错,乖巧懂事,样样都好,只一点,就怕首辅要吃味。”
阁老们要入凤阁办公,几乎都会随身带着一名可信任的司书,帮忙整理案务。因琐碎事务多,要贴身侍奉笔墨,多从本族弟子或所掌部年轻官员里选。
卫氏嫡孙没通过卫氏所掌吏部授职,而是自己考进了督查院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如今韩莳芳这话一出,几个等着禀事的官员不免都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
尤其是裴氏和姚氏族内的官员。
他们本族弟子都有试着考督查院的,可惜一个也没考上,如今卫氏嫡孙竟然考了进去,还被顾凌洲点为了司书,如何不叫人生气嫉妒。
顾凌洲倒是神色不变,只吩咐:“去给首辅也递盏茶吧。”
卫瑾瑜应是,起身
另端了一盏茶,到卫悯跟前跪下,垂目,双手将茶盏托起,道:“下官请首辅用茶。”
堂内寂静。
跟随卫悯一道过来办公的司吏微微惊讶。
虽然是凤阁内,但毕竟不是在朝堂上,而是私下里,这位嫡孙,竟然不称祖父,而称首辅。
还是韩莳芳笑着说了句:“这孩子,也太恪守规矩,一进公署,连声祖父也不敢喊了。”
几个司吏都是一笑,气氛方缓和下来。
卫悯掀起眼帘,盯着恭敬跪于下首始终维持恭谨姿态的少年。
好一会儿,方接过茶,缓缓饮了一口。
接着搁下茶盏,闲闲一笑,道:“家里娇养惯了,若有哪里做得不对,青樾尽管教训就是,不必顾及本辅脸面。”
顾凌洲未发话,韩莳芳先道:“青樾规矩严,首辅说得大度,就怕真动手罚了,首辅该不忍了。”
三人说笑几句,气氛重归活络。
卫瑾瑜面无表情起身,退回到顾凌洲身边,继续为顾凌洲整理笔墨。
卫悯面上谈笑如故,心里到底有些无端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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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狝在即,按照惯例,圣上亲自驾临南郊猎场狩猎,朝中文武官员都要随行。
因要护送圣驾出京,谢琅提前三日返回上京,进了城门已是深夜,他照例与吴韬、王斌二人作别。雍临已提前在城门口等候,见谢琅回来,大喜迎上去:“世子爷。”
谢琅问:“家里有人么?”
雍临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主子放心吧,三公子在府里呢,自从进了督查院,三公子就很少在国子学过夜了。”
谢琅心情果然愉悦许多。
两人正往前走着,半道里忽冲出个蓬头垢面的人,挡在了谢琅面前,看模样像个叫花子,雍临正要把人驱赶,谢琅忽脸色一变,道:“等等。”
雍临不解。
而此刻,那挡在马前的人,已经抬起头,自蓬乱的发间露出一张脏污的脸。
“唯慎,救救我!”
那人直接跪了下去。
谢琅自然也自脏污里认出了那张脸的大致模样。
“袁放?”
谢琅意外之余,勃然变色。
“你怎么敢来上京!”
雍临在后面倒吸一口凉气。
是啊,这位袁二公子如今可是兵部通缉的要犯,如何敢逃来上京,疯了么!
“我有冤,我有大冤啊唯慎。”
袁放已扑过来,不管不顾抱住谢琅的腿,低声哀哀哭诉:“你救救我,救救我们袁家好不好。”
“你就是有再大的冤,也绝不能待在上京。”
谢琅理智尚存,冷硬着脸道:“两条路,要么你去兵部投案自首,你有何冤屈,按照流程诉,要么你立刻滚出上京。”
“你这样会把袁老伯害死的,你知不知道!”
“兵部?”袁放无声惨笑:“那是裴氏和姚氏的地盘,裴氏豺狼野心,一心要吞了西南,你觉得,裴氏会让我有鸣冤的机会么!”
“唯慎,你如今成了天子近卫,卫氏高婿,竟也忘了出身,忘了我们寒门的难处了么。”
雍临皱眉,觉得这袁二公子说话有点太不中听。!
杨清忍不住笑道:“那孩子聪明着呢,您老且把心放肚子里吧。”
政事堂很大,堂内所有司吏和年轻御史都为次辅顾凌洲服务,即使顾凌洲本人不在堂中,堂内气氛亦肃若公庭,端谨有度,诸御史各忙其事,不闻一丝杂音,只是卫瑾瑜进来一刻,众御史仍不受控制眼前一亮。
少年郎容色清绝,着一身浅绿色圆领官袍,腰悬银鱼袋,洁秀文雅,如芝兰现于庭间,令人挪不开眼目。
御史们眼里紧接着露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