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当久了,真是很少被人当面拒绝。
万俟悠原本还在看自己腰上的鹅,听见这话,她轻轻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陆晋跪得很端正,低头颔首,双手放在身前。
陛下没有说话,陆晋又从袖中拿出了那块已经带了他身上温度的茉莉铜牌,双手举在手中,他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看着他的样子,万俟悠突然笑了。
“御膳不敢吃,铜牌也不敢收,朕从来不知道陆副使是这般拘谨之人。”
软履踩在石砖上,她一步一步走到了陆晋的面前,俯身将那块铜牌拿了起来。
她俯身的时候,红色的衣袖垂下,从陆晋的掌心轻轻划了过去。
陛下是用袖子垫着,从他手里拿走了铜牌的。
“陆副使,朕给你这铜牌,只有一个意思。”
陆晋深埋着头,沉声说:
“陛下,人心惟危,人言可畏。”
万俟悠随手将铜牌放在了她刚刚洗手的铜盆里。
入水沉底,铜牌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响声。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自己收了铜牌,就算跟朕没什么,旁人也觉得你会有什么?”
“陛下圣明。”
“呵。”执掌这
个天下数年的陛下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罢了,陆副使,宫门要落锁了,你快些走吧。”
“谢陛下!”
陆晋从地上爬起来,低着身子退了出去,在他转身开门的瞬间,他终于没忍住,又看了一眼那道站在殿中的红影。
也就只看了一眼。
雪又飞了起来,殿外的小太监为他拿来了他的大裘,将他送到了宫门外。
出宫的一瞬间,陆晋突然长出了一口气。
就好像他从什么迷障之中终于挣脱而出。
他不能为了一时的欢愉和贪恋毁了自己一生。
如此想着,他走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在他身后,几个守门的宫卫正聚在背风处烤火。
“那陆大人不是有铜牌么?怎么早早出来了?”
“谁知道呢?”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禁军的衣裳,将几块肉干放在了火盆上面,又烘了烘手才说,“全天下都知道咱们陛下喜欢干净男人,那陆大人大概是不干净吧。”
“对呀,咱们陛下喜欢的,从前的裴将军、韩将军,后来的杜大人,那都是从里到外干干净净的。”
说话的人又看向那个烤肉干的禁军。
“许停溪,你家世不错,人也长得好,怎么一直没说亲?天天和咱们在这儿守宫门,怕不是也想要那铜牌吧?”
年轻的男人大概十六七岁,听人这么说,他抬起头,理直气壮:
“那是自然!所以有什么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活儿,还要请各位哥哥想着我才好!”
他倒是坦坦荡荡。
“这天下想要铜牌之人多了去了,我又不是那等把机会往外推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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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这般,万俟悠笑了。
“怎么了?你们四个都不肯离宫成婚,你也不肯像重丹重蓝一般出去当代天巡狩的监察,我自然要给你们多打算,一人一处宅子,两处铺子,都是从我的私房里出的……要是早知道我给你买套宅子就能看你这般哭,我一年给你买一套。”
最后一句万俟悠是想哄重紫的,不成想却让她哭得更厉害了。
“陛下,您怎么能……”
“怎么不能?我都三十了,也得学会替你们打算呀。”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重紫自己用帕子去捂,却怎么都捂不干净。
万俟悠一边笑一边拿了帕子给她擦:
“别哭了,你们既然不肯成婚,
那你们以后是想在宫里收个女儿,还是从你们族里收养,你私下里替我跟她们三个都问个主意出来,别说是我问的。到时候我给她们赏个出身,让她们以后也能考功名好好奉养你们。”
“陛下,奴婢不要旁人奉养,奴婢一直留在宫里做姑姑,伺候陛下,等奴婢做不动了,奴婢就……”
“好了,别跟我这儿说什么生生死死的话,我不爱听,咱们商量的是怎么活得自在,对不对?”
隔着泪,重紫看见陛下含笑看着自己。
陛下长大了,从那么娇贵淘气的小公主成了如今的励精图治的一代君主,以后还会更好。
“奴婢以后不说这种话。”
“赶紧去净净脸,幸好这殿里现在没有外臣,不然你这掌印大女官的脸面可就一点儿不剩了!”
陆晋走到集贤殿的殿门前,就看见御前掌印女官红着眼睛走了出来,与他微微点头就走了。
藏在袖中的手捏了下掌心铜牌,陆晋心中的主意越发定了下来。
他要做的是名留青史,而非是只得陛下一时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