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谢叙白的身体就开始不稳摇晃。
刚才看见过往画面出现的一瞬间, 他没忍住一个箭步飞跨至裂缝前,神经紧绷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翻涌而上的乏力。
微风呼啸掠过, 和宴朔的手同时拉住他的臂弯, 让人不至于栽倒。
同时宴朔的视线再次定格。
青年的脑袋自然垂下,单手扣在另一只胳膊上, 指尖因力气过大而发白。
那张惨白失色的脸半埋在模糊的阴影中, 腮帮子绷紧到颤抖,牙齿狠狠咬住嘴唇。
几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眶流至鼻尖,无声留下一路蜿蜒的泪痕。
感受着对方突然爆发的情感,一股复杂陌生的感觉刹那间涌入宴朔的胸腔, 无法辨析。
他识念一动,转瞬在脑子里追溯完青年今天的经历,微微怔住。
宴朔忽然反应过来,谢叙白怕是将内心的恐惧压抑了一路。
当今社会认为父母双全的家庭才算完整, 所以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大多容易自卑孤僻, 他们会在和外界接触的时候陡然意识到自己的“残缺”。
谢叙白没有, 他大方坚定,乐观善良, 只因他有一个很棒的母亲, 从来不会为自身的窘迫而自卑,也不会被眼前的富贵迷花眼。
那位母亲为谢叙白架起通往社会的桥梁,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带他不卑不亢地和这个世界交朋友。教他学会自爱,又逐渐学会爱人、爱物。
于是穷山恶水不再崎岖险峻, 一路走来全是鸟语花香。
所以谢叙白发自内心敬爱他的母亲, 往后十几年风雨飘摇、无依无靠, 被人看轻欺凌,也是凭借着谢语春昔日的教导,咬牙支撑下来。
那是他的精神支柱,亦是他心安之所。
但傅倧异常的言行举止,让谢叙白猝然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或许有假,温暖他整个童年时光的谢语春也可能不存在,是被制造出来的假象,心里怎能不恐慌崩溃?
再看他身边的那些亲朋好友。
狗子平安和猫狗阴魂虽说通了灵识,却始终无法真正理解人类的情感。
江凯乐刚从肮脏龌龊的江家脱身,情绪不稳定,还是个内心敏感的半大少年,易被外界的动荡影响。
吕向财深陷泥泞,自身难保,连盛天集团的大门都出不去,还要仰仗谢叙白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小触手是纯粹的小孩子性情,认知里雕刻着身为邪神躯壳的恶。别说充当依靠,能克制住本能,不给青年添乱都算万幸。
一通细数下来,能让谢叙白放心述说脆弱的人选都没有。
他只能表面佯装若无其事,一路压抑让他几近窒息的慌乱。
直至亲眼看见记忆里的谢语春,心里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才彻底爆发,情难自已地释放那无法言喻的后怕。
精神力被榨干的负面影响持续发酵,谢叙白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他松开宴朔搀扶自己的手,忙不迭地擦着眼泪,嗓音沙哑地解释。
“不好意思。太久没看到妈妈,心情有点激动,让您看笑话了,给我一点时间,我马上就能调整好,一会儿就好。”
宴朔的舌尖没来由有些发苦。
他知道自己在共情谢叙白的仓惶,却对自己也会难受感到疑惑不解。
神的一生过于漫长,漫长到沧海亦能化桑田,世俗万物转瞬成空。他看过无数次潮起潮落,又看过千万遍日升月落,见证过王朝的兴衰更替,纵观山河版图的变迁,一切情感和欲望仿佛也随着那漫长的岁月消磨得几近为无。
眼前的谢叙白不比任何一个王朝盛大恢宏,无法和日月争辉。
他只是万千生灵中的一员,是极其渺小的一个个体,凭什么能牵动祂冰封多年的情感?
宴朔反复咀嚼内心的迷茫,百思不得其解。
但看着青年仿佛收不住的泪水,还有脚下不安摇曳的小花,他有一个认知是清晰的,那就是他必须做点什么,让谢叙白好受点,让他自己也好受点。
此时的谢叙白其实比宴朔想的要冷静淡定,也没那么脆弱。
他将袖子压在眼睛上,用力按压,半晌也没挡住泪水的涌动,才倏然醒悟过来意识体和现实身体的不同。
意识体会直观反应内心的情绪,喜怒哀乐无从掩藏。
换成现实中的身体,别说当着宴朔这个外人的面哭,就是眼眶红一下,都算谢叙白大脑短路。
所以他算是被迫泪失禁?
不管怎么样,谢叙白都不想继续留在别人的意识世界里掉眼泪,不仅失态,还很失礼。
还好宴朔看起来并不在意……嗯?
突然被窜高的泥土捆住脚踝,谢叙白吃惊挣扎,但是那泥土的质地宛如蓬松柔软的棉花,没有伤害他,将他包裹其中。
谢叙白疲乏脱力的身体被稳稳托住,没有半点不适,还感觉到一阵轻松。
他回头去看面无表情的宴朔,